（中华武术）太极体用解——兼谈水性太极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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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人们对太极拳的认识并不统一，有诸多争论。这就需要我们重读前人对太极拳的论述。任何事物，没有理论的支撑，不会产生好的结果。

清代《杨氏传抄老谱》上有一篇《太极体用解》。此文精辟、明了地告诉了我们何为太极拳，太极拳是一种什么形式、什么性质的运动，以及习练太极拳的首要宗旨是什么。全文如下：

“太极体用解：理为精、气、神之体，精、气、神为身之体。身为心之用，劲力为身之用。心、身有一定之主宰者，理也。精、气、神有一定之主宰者，意诚也。诚者，天道；诚之者，人道。俱不外意念须臾之间。

“要知天人同体之理，自得日月流行之气。其意气之流行，精神自隐乎理矣!夫而后言乃武、乃文、乃圣、乃神，则得矣。若特以武事论之于身心，用之于劲力，仍归于道之本也，故不得独以末技云耳！

“劲由于筋，力由于骨。如以持物论之，有力能执数百斤，是骨节、皮毛之外操，固有硬力。如以全体之有劲儿，似不能持几斤，是精气之内壮也。虽然，若是功成后犹有妙出于硬力者，修身、体育之道有然也。”（本文摘自《太极拳谱》，王宗岳等著，沈寿点校考释，P131）

康伟老师不止一次谈到很多人体用不分，一会儿说体，一会儿说用，没搞清楚何为体，何为用。真搞清楚了体与用，也就知道了何为太极拳，对看到人们打的太极拳、讲的太极拳就有了分析判断的能力。

一．何为体、何为用

1.体与用

中国的汉字往往一字一义，甚至一字多义。具体的词义要在具体的语境中去分析与理解。标题中的体，指本体、载体，指事物最本质的存在形式或状态，指事物发展的动力所在，或者叫源泉。

用，指体所产生的作用。一个本体可能会有各种不同的作用。有时，同样的作用可能会在不同的本体上产生。如：一把竹子做的尺子，其本体是竹子，它的作用，可以用来测量，甚至可以用来作为惩罚的戒尺。又如：一只帆船作为本体，它可以有多种用途，可以载人，也可以载物，甚至可以可能作为住家。一只机器船想跑，要有马达；一只无桨的帆船想跑，需要有风，这时，风和马达就是本体，动力所在。

2.劲力为身之用

太极拳的本体指的是你这个身体的内部通过放松的修炼已经发生了本质的、性质上的变化，即已经成了虚无、虚空的状态，叫虚体。这个本体的作用就是对体内产生出来的太极劲儿的应用。这就是文中所讲劲力为身之用。换言之，仍然是这个身体，你看到身体向内向外在动，但这个动，是身体内部产生的作用，是身体内那一股劲力在动，体现在了身体外边。这叫劲儿的作用。

总之，这个阶段也叫最终阶段。这个虚空虚无的身体是太极劲儿的载体，叫太极本体。而太极本体中产生的太极劲儿，被运用起来会产生出外在的效果，这就是本体的作用。但前提是，要有这个不同于我们的肉体的太极本体。

3.身为心之用

心，即指精气神，它的作用体现在哪里？体现在你的身体上。这个身，指的是你这个肉身，指的是你外面的东西。换言之，在这个层面，本体指的是你的心(精气神)，其作用体现在你的身上。或者说，心为本体，身为作用。你的精气神借你的心指挥了你的身体在动。心为主宰，体为作用。你这个肉体产生的作用在于心的指挥。主宰是心（精气神）。换言之，精气神，即心、心意，为身之本体。其作用体现在肉身上。

4.理为精气神之体

精气神为身之体。精气神受谁的统帅？理为主宰。最根本的本体就是那个理。精气神在动，按什么动？谁在指挥它？“理”。在这最根本的第一层次，理为本体，精、气、神为作用。

反过来正推一下。太极拳是以心行气，以气运身。这个心要动，意要按一定的太极之理去指挥身动。理为主宰。气无理无以载；而理无气无以行。一切的最根本是那个理。所以，学拳先明理。没理的话，气乱跑，身乱动；但有了理，没气，也体现不出来这个理。没了载体，作用体现不出来。

所以，一体、一用，根本上说的是这个理。精气神（内能量），按理来动。内能量又推动了谁？推动的是身体。而这个身体是软哒哒的，并未体现出劲儿来。这时的精气神是体；然后精气神，即内气的作用就是身体在动。这是内里的劲力在动。不摸它，它不动；一碰它，这个身体就产生力量。这时，身体就是劲儿的本体了。也即劲为身之用。

5.天道、人道、与法

《太极体用解》的第一段末尾：“精、气、神有一定之主宰者，意诚也。诚者，天道；诚之者，人道。俱不外意念须臾之间。”

诚，叫不变，完全遵循，这即诚，诚心诚意，一点杂念都没有。有了诚，才能秉承，这叫诚者，即天道。在“太极体用解”中，其实天道就是理，理是说天道的。诚之者，人做的事，就是把天道，即天理体现出来，这叫人道（我们此处说的是天理。其实，人间还有许多的歪理）。理，合于天理了，也即合于天道了。法是人道，实行、秉承天理、天道。有许多方法、许多规矩，法律都是人定的；我们的许多拳法、功法，若合于天理了，这叫理法合一，也叫天人合一。

再用一句更通俗的话来讲，天理即自然规律、自然之理。用到我们的拳法、功法上，如，做到纯乎自然了吗？是不是一丝不假强为了？所以，要完全秉承天理。思想上一旦想错一点、拐一点弯，就不是那个理了，就不是那个天道了。只有彻彻底底、完全理解对了这个东西，你才能去诚之，秉承它。也即一念之差可能就歪了，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人有很多自己的意念、妄念（我想干什么）、克念（我不想干什么）、私念，这些全部不能要，要扔掉。要怎么干？不是我自己说了算，而是那个理说了算。理即天道。道理、道理，道不可言。言语道断，但又要言、又要说。把它说出来就叫理，而实际上，真正的道是悟出来的。只有你自己真正体会到了，才会知道。就好比在岸上教游泳，不管讲得多么对，不如把你扔到水里去体会。所以，理严格说来是描述道的。

本体就是那个理，就是自然规律。本体不对，即理不对了，作用也不会对。道和理可以说是一个东西，但其实又不是一个。按理去走才能求到道。所以，理是通向道的方向和道路。怎么走？有很多的方式方法，这些方式方法都是为达到那个目标而人为规定的，叫法，也叫人道（有很多的法是人定的，但违背了天道，那就不对了。所以，要泯人道，合于天道）。人道遵循于天道，这叫理法合一，天人合一，天人同体。

太极拳是人造的，拳里有很多的规矩、法则是人定的；拳论中有很多的要诀、歌诀讲要这样、不要那样。所以说，太极拳的规矩极严。这是人定的法，这些法合于那个理，最终目标要达到那个道的境界。这也叫人道合于天道、后天合于先天。还有一句话：“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就是道、理、法这三者的关系。

《陈氏太极拳图说》通篇都是在讲“理与气”：宰乎气者，理也。主宰的是理。但是，气无理无以宰，理无气无以行。这个理说得很清楚，但没这个气，理体现不出来。所以，气与理相符而不相离。气与理不能离开，最后才能产生效果。

简言之，太极拳是心、意、气的运动。遵循的是天地宇宙万物运行的自然规律。

二．劲由于筋，力由于骨与体育修身之道

请看《太极体用解》最后一段：“劲由于筋，力由于骨。如以持物论之，有力能执数百斤，是骨节、皮毛之外操，固有硬力。如以全体之有劲儿，似不能持几斤，是精气之内壮也。虽然，若是功成后犹有妙出于硬力者，修身、体育之道有然也。”

此处的筋、骨，不同于我们平时讲的外体的筋、骨、皮。此处的筋，主柔；骨，主刚、主硬。即劲是由于柔而产生的，力是由于骨而产生的。这是对刚与柔的比喻。我们要用那个柔，柔中出劲儿，不许用那个骨，那个硬出来的力。骨之力，即硬力，功成后也能产生出功效，也可以有千变万化（即妙），有力者也能拿数百斤，这叫修身体育之道。

而太极拳运动是意导气、气催形、形出劲儿。意，即理，心中产生的意识。气，即精气神，也叫内能量。形，即身体动了，最后体现出作用，即那个劲儿。而这个形，看着好像很软、很柔（似乎提不了几斤重量），干不了啥，但内里很壮。这只有你摸上去才会知道有多壮。换言之，我们这个本体要保持松而不懈的虚无的状态不能变，还要到处动。动起来就产生了作用，静下来不动了，仍然是那个状态，这叫“体用如一”。静者，本体；动者，作用。它的作用是本体内的气，也即劲力的作用。

这个内里的劲力，就如那水中之力。

三．从体与用的角度分析一下水性太极拳

水性太极，名字起的挺好。因为太极之性就如水之性。

六年前，康老师曾经写过一文《上善若水见太极》，发表在《中华武术》杂志上。文中讲了一个向水中按压空心球的实验。按压的深度越大，球的反弹力也越大。而这个反弹力是飘忽不定的。水的外形是舍己从人。水会容让，不会抗拒而不让你进去。但水之性是外柔软而内坚刚。强大的反弹力就是柔中之刚。而且这个容让之性和反弹之力是同时产生的。这种阴阳同时出现的现象，就是即阴即阳。将球拿出水面，水静止不动了，阴柔之象和阳刚之性都不显现。这叫“阴阳混一的太极状态”。球向水中按压，容让的阴柔之性和反弹的阳刚之气立刻同时显现，这就叫“动之则分”（阴阳显现）。球拿出水面，阴阳静存而不显，这叫“静之则合”。练太极就是要练出水之性。所以，水性太极必须具备即阴即阳、阴阳同时显现的特性。

对方推压过来，给他的感觉是软软的，但是有一股劲儿在反弹他。也即我的手被推着往里走，但对方感觉劲越来越大。绝非身子后退手后缩，让对方进来。而是有一股劲儿在拱对方，即如水中的反弹力。

我看到一个所谓“水性太极”的视频。老师和学生搭手，老师往后往下一蹲，然后再向前一拱，外形上好像水的一沉一浮一样。他教学生也是如此，你一推、我一后坐，好像水往下一走。他们在形上模仿水的动作，一浮一沉，好像波浪一样。从视频上来看，他往下一坐，身上是懈的；往前一推，是顶的。既丢了又顶了。真正的水性太极可不是这个样子。在外形上模仿没用。这种外形上的练法不用学就会。即使拿根棍子、拿块木板，马上也能做出来收缩漂浮的形态。但这个棍子或者木板有内能量吗？其中会产生劲力吗？容和躲让是两回事。反弹力和顶又是两回事。性质完全不同。

水性太极，要先把本体练成水性。具有即阴即阳的水之性。

结语

体与用分不同的层级。

最初的层级，理为本体，精气神为作用。

第二层级，精气神为本体，身为作用。

第三层级，心意为本体，身为作用。

第四层级，身为本体，劲力为作用。

最终的目标是把身体练成太极本体，劲力才可以借用此身体发挥作用。而此太极本体的根本的习练方法，就是放松变柔，柔到能婴儿乎！劲力自会从中产生。而放松变柔的具体的方式方法，前辈的拳论拳谚中有各种各样的要诀，要一步一步来，一层一层练。掌握住根本，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要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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